“二夫人？難道家主不在府裏嗎？”沈青鈺邁進了家門，聲音透著幾分威嚴。當她的身影才出現，院子裏走廊外灑掃的丫鬟婆子立刻竊竊私語起來。她直接忽略掉她們那些不太友善的話語，徑直往院子深處的花園走去。

“回小姐的話，一年一度向千董宗繳納靈石的日子又快到了，族長那裏有話，讓老爺和府裏其他幾位家主，前去‘夾豫嶺’，監管那裏的丹藥營生。老爺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回來了。”柴管家弓著腰在前面帶路，低著頭不敢多看面前小姐一眼，眼睛時不時掃向兩邊正在嚼舌根的丫鬟婆子，狠狠瞪過去。她們立刻一哄而散。

“家主不在府裏，那麽，是誰寫的信讓我回來的？”沈青鈺絲毫不含糊地直接問道，看也不看柴管家，但那眼睛裏的冰寒之氣，卻讓身邊的中年人為之一凜。

“回小姐的話，二夫人說了，關於那封信，她自會解釋，老奴只是照實傳話。”柴管家依舊不鹹不淡地笑著。

沈青鈺暗罵了聲“老狐貍！”不再多言地隨其去了“寒雨軒”。

寒雨軒是家主專門為二夫人郭氏修建的一處園子。郭氏喜歡侍弄花草，園子裏除了亭臺假山以外，周邊的泥地都辟成了大小不一的花園，栽種著海棠、臘梅，郁金香、雛菊、芍藥、牡丹等樹木花卉。

此時，正值秋冬交接，氣候清涼中透著絲絲寒氣，園中花朵不甚繁盛，隱隱有衰敗的跡象。五六個梳著雙羅髻的小丫鬟正在花園裏除草，聽見小路上的腳步聲，紛紛好奇地看著迎面而來的女子。

“……這是誰呀？怎麽看著有點眼熟？”

“眼熟什麽啊！你又不認識她！不過是鼻子和嘴巴，和大少爺有點像而已！”

“難道是……”丫鬟們壓低了聲音，有所畏懼地沒敢說出後面的猜測。

沈青鈺只當沒有聽見地徑直向前走，進了花園後的長廊，又轉過了一片荷花池。才看到了一排五間、廊檐高闊的房子。正廳的門口侍立著兩名衣著樸素的丫鬟，看見柴管家帶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過來，俱都露出驚訝的神情，一個上前迎接，另一個則麻利地轉身回屋去報信。

“四小姐舟車勞頓。必定累壞了，采春去準備些茶點過來。”柴管家吩咐道。

“是！”采春飛快看了眼沈青鈺，低著頭退了下去。

“哎呦，這麽快就到了？倒是我這為娘的，一時疏忽大意，竟忘了派人去接！”一個身穿絳紅繡金牡丹綢裙，肩披紫色狐裘的明艷女子搭著丫鬟的手，緩緩走了過來，一雙似笑非笑的杏仁眼細細看了沈青鈺一眼。隨即對柴管家道，“老柴，你先下去吧。”已近五十的年紀，不知是服食了駐顏丹，還是習練了特殊的功法，整個人看起來明艷動人，無論是衣著打扮，還是說話聲調。無不透著雍容華貴。

沈青鈺望著這個“笑裏藏刀”的女人，蹙眉冷笑：“我怎敢勞動二夫人派人去接？自己有手有腳，又不是不能走路，這一身的修為也不是白練的。”

“這麽一瞧，還真和從前大不一樣了，倒是為娘的眼拙，沒有看出來，四兒這是已經築基了麽？”郭氏的眼睛緊盯著沈青鈺的一言一行，目光逐漸變得貪婪起來。她一揮手。身邊的丫鬟冬卉也知趣地退下了。

富麗堂皇的正廳中，只剩了沈青鈺和郭氏兩人。

“我是冰靈根的資質，築基對我來說，根本不在話下。”沈青鈺半是自嘲，半是譏諷地道，“二夫人何必這麽驚訝。既然叫我回來，就當面直說吧，那家書到底是怎麽回事？”就不信，你郭氏再囂張，還敢越過了家主去！

“這些年在拂雲谷。四兒必定受了不少委屈，若是有什麽不痛快的，可千萬別悶在心裏，有什麽話可以告訴為娘的。為娘的幫你開解開解，免得明日見了宗岐山的洪忌道人，板著這張小臉，還以為家裏怎麽虧待了你呢。”

郭氏拿著帕子拭著唇角，輕笑著，漫不經心地掃視著沈青鈺的面容。心裏咬牙切齒地想著，你就算是冰靈根的資質又如何，還不是一樣不受待見，被軟禁在拂雲谷那憋屈的地方五年多，我只要稍微使點手段，你還不是乖乖地回府來了？不過，你若是以為回來了就萬事大吉，真如那封偽造的家書上所說，往後被引入什麽師門，平步青雲地獲得家主、族長的重視，那可真是要笑死我了！

“二夫人言重了，當初，家主和族長把我送去拂雲谷，也是為了家族的未來著想，我怎敢有什麽怨言。”沈青鈺微微一笑，暗暗佩服自己竟然也學會了這虛偽的一套，打起精神，故意流露出一絲欣喜的眼神，問道，“那宗岐山的洪忌道長，便是家主為我引薦的師門中人麽？”既然是一場戲，那就這樣演下去，遲早會揭開你的真面目。

“不錯。”郭氏得意地翹起了嘴角，“宗岐山雖比不上四大門派，但也是小門派裏的佼佼者。暫時先委屈四兒在宗岐山修煉幾年，繼續避避風頭，等岳亭門不再揪著當年的事，再為你引薦蘭柯門。”又掩口做疲累狀，“你遠途而來，今晚先在府裏好好休息。明日那洪忌道長要為你測試靈根，順便考校下你的修為。你自去歇著吧。”

鬧了半天……原來是要確認她的資質麽？

沈青鈺心中冷笑，面上神色如常地起身離開，門外的柴管家又在前面帶路，將她帶去了寒雨軒後面的廂房。

明明回到了家中，周圍的一切卻是那麽陌生。小時候她和母親住的那個“暢春閣”，早就被拆成了花園，她一時想起了母親，就尋了過來，卻連個懷念的地方都沒有了。

正暗自有些失神，突地聽到身後腳步聲，一個面相有幾分相熟的小廝走過來，朝她恭敬地行了個禮，低聲道：“四小姐怎麽上這兒來了？夜裏霜寒露重，小姐還是回去歇著吧，別凍傷了身子。”

“你是誰？”沈青鈺自從進了府，還沒和這小廝打過照面，他怎麽知道她的身份。

“回四小姐的話，小的是大少爺身邊的鄭全。”鄭全垂目看著地面，不敢擡頭去看面前的女子。他早就接到了池瑞的傳信符，知道四小姐要回府，因而提前就做好了準備。

“是鄭全啊？”難怪看著有些面熟。這小子和池瑞一般年紀，居然長這麽高了。沈青鈺難掩心中喜悅，輕聲問道，“大哥在不在府裏？我回來了，他為何都不來看我？”

“大少爺跟著家主，一起去了‘夾豫嶺’，暫時回不來了。”鄭全說著，向四周的花園瞟了瞟，低聲道，“四小姐你要小心，如今府裏上下都聽二夫人的，沒人敢忤逆她的意思。”

對這一點，沈青鈺倒不感到意外，點了點頭，問道：“那二少爺呢？”並沒有問三姐沈青盈，只因不用問也知道，那丫頭從小驕橫跋扈，到哪裏都不會吃虧，又有水木雙靈根，七八歲上就直接入了蘭柯門的內門弟子，想必是師門裏的寵兒，日子必定過得愜意。

“四小姐你也知道，二少爺的資質太差，本來是無法修仙的。被二夫人強迫用靈丹洗髓後，才勉強有了偽靈根，不過，卻是進不了蘭柯門的。二夫人為此很不高興，這些年還在四處尋找高人，想為二少爺繼續伐毛洗髓。幾年下來，二少爺也有些煩了，表面上是在小錦園掌管煉丹的各項事宜，實際上整日在畫舫花樓裏流連，喝酒鬧事，很少在家呆。”鄭全說的又快又急，倒是把情況都說請了。

沈青鈺也知道沈府的規矩，下人們不可隨便議論主子的私事，打聽清了家裏的情況後，就放他走了，自己則像是做最後的告別一樣，把小時候所熟悉的地方走了一遍，這才回了廂房休息。

第二日一早，柴管家就吩咐兩個丫鬟來服侍她穿衣、洗漱，沈青鈺直接讓她們把東西放下，站在門外等候即可。她可不習慣讓兩個陌生的丫鬟伺候。

看到托盤上放著的衣裙和鞋子，沈青鈺啞然失笑。

那是一套做工精美的及笄禮服，大戶人家的小姐及笄後，家裏的大人就會請人縫制這麽一套禮服，只有在比較正式的場合，比如做媒的來相看小姐家世和長相時，才會拿出來穿。平時這種禮服是連邊都摸不著的。

郭氏還真以為她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啊，倘若真是“測試靈根”、“試探修為”這麽簡單的話，何必要如此正式和濃重，還拿出及笄的禮服讓她穿？這不擺明了另有目的麽？

不過，重生後，因為體內帶有火毒，她早就不是什麽天才資質。

既然那位“洪忌道長”要測她的靈根，正好讓梁家的人看清楚，什麽單靈根的女修爐鼎，不過是郭氏的謊話而已，看郭氏如何收場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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